过去两年里由现金贷所创造的爆发式增长奇迹,或就此划上休止符。其实,所有现金贷参与者一直都知道终会有这样一个时刻——政策落地。
不只是增量管控,存量也要把好关闸,以整肃行业乱象。一份针对互联网小额贷款公司的规范性管理文件或将于本周正式颁发。这份由银监会起草的《互联网小贷管理办法》旨在规范持牌网络小贷公司的经营方式,统一其业务标准与行业准入等。
几天前,现金贷平台的监管骤然升级。11月21日,互联网小额贷款公司的申请设立被全面叫停;11月23日上午,央行、银监会网络小额贷款清理整顿工作会议(下称清理整顿会议)召开;加之互联网小额公司规范性文件落地等;诸多信息显示,监管层对现金贷的整顿力度远远大于行业此前的预期。
现在,这个过去一两年中,超高速发展的暴利行业,瞬间急转直下,数千家现金贷平台正面临着生死十字路口。现金贷平台们正遭受前所未有的高压,它们四处打探可能的监管动向,等待政策的进一步明朗,筹谋着转型再寻出路。而在现金贷业务中提供了大量资金的银行、消费金融公司等金融机构亦开始变得非常谨慎。
而现金贷平台的何去何从,亦带来资金方的转向;一个行业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超预期政策终至
现金贷参与者们最不愿意面临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临了。11月21日傍晚,一份由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紧急下发的通知开始在互金圈里流传,通知称“因部分机构开展的现金贷业务存有较大风险隐患”,要求即日起各级小贷公司的监管部门一律不得新批设网络(互联网)小贷公司,禁止新增批设小额贷款公司跨省(区、市)开展小贷业务。
很快,这份文件性的真实性得到了官方的证实,现金贷再次成为众矢之的。消息一传出,当天盘前,在美国上市的相关公司趣店、信而富、宜人贷、拍拍贷股价均出现大跌。11月22日现金贷相关中概股再度下挫,截至收盘,拍拍贷跌约24%,趣店跌约16%,简朴科技收跌约13%,信而富跌约6%,宜人贷跌逾4%。
为用户提供小额短期信用借款的贷款产品一般被业内称之为现金贷,由于其借款门槛较低,获取方式简便,借款利率较高等特点,近年来发展极为迅速,行业规模出现了飙升,部分头部平台已经上市或在筹备上市过程中。
而互联网小贷牌照一直是现金贷平台们的最爱,它被视作是满足合规性的条件之一。不少现金贷公司通过申请到的网络小贷牌照来放贷,也有一些现金贷公司则将小贷公司作为资金来源的方式之一。
正是在现金贷行业需求暴增背景下,互联网小贷牌照在过去两年时间中已经历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出现了与整个小贷行业截然相反的走势,牌照发放数量快速增加,2017年发牌速度还出现了明显的加快。
根据行业第三方统计,截至2017年7月底,全国有19个省市发放了网络小贷牌照,累计已经发放网络小贷牌照153张,剔除已获批复但未完成工商登记的部分,新成立的网络小贷数几乎与2016年全年数量持平。
进入今年下半年之后,这种势头更为明显。据网贷天眼不完全统计,截止2017年11月21日,市场上共有网络小贷牌照249张,其中完成工商注册的229张,已过公示期但尚未完成工商注册的网络小贷牌照20张。
对互联网小贷牌照的整治尚是现金贷平台们即将迎接的政策风暴中的第一步。紧接着,11月23日上午,央行、银监会联合召集网络小额贷款清理整顿工作会议,17个批准开展互联网小贷业务的省市金融办参会,汇报辖内网络小贷机构批设情况。
“接下来,监管层会逐步健全网络借贷的规则,加大清理整顿力度;但凡备受业界诟病的问题都会进行整治。”一位参加由央行、银监会联合召开的网络小额贷款清理整顿工作会议的与会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
这位人士透露,监管层很快会推出一份针对互联网小额贷款公司的规范性管理文件。
这份即将推出的互联网小贷公司规范性文件,其核心内容是:针对市场、业界诟病的问题逐一整治清理、规范。诸如经营方式(多头借贷)、利息、收费,包括年化息费率等均予规范。其大致框架是,再度规范持牌网络小贷公司的经营方式,小贷公司需要清楚注明利息、收费及年化息费率等;总体上统一业务标准与行业准入等。
诸多信号显示,监管层此次对现金贷的整顿力度前所未有。
交通银行金融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何飞认为,之所以市场上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现象,正是因为当前针对各类从业主体的监管标准不统一,大量不受监管的互联网消费贷平台扰乱了市场秩序。在此意义上,应当按照统一标准,对所有从业主体实施穿透式监管,不给任何非法平台留空子。同时,要借鉴国外监管经验,加强相关法律法规制定。当前我国消费贷发展中出现的“高利率、多重债务、暴力催收”现象,在日本也曾造成严重危害。当时,日本通过发布《贷金业法》等法律法规,强化消费贷监管,具体措施包括设立严格市场准入、设立借款人最高融资限额、设立贷款最高利率(包含手续费)等。我国应充分借鉴国外监管经验,通过立法实现长治久安。在具体立法过程中,建议着重考虑准入标准、持牌经营、利率上限(含手续费等中间费用)设定、贷款用途限定、平台退出方式等。
现金贷平台何去何从
“你那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在整顿互联网小贷牌照的消息传出后,上海一家现金贷平台的负责人四处询问起可能了解政策细节的人士。
急迫和恐慌成为了现金贷平台负责人们当下最真实的写照。对于很多现金贷平台而言,监管政策出台本就在预期之中,但让他们不安和心慌的是,监管的力度到底如何,尤其是是否会对现金贷进行“一刀切”式的监管。
此前,一位头部现金贷平台核心人士坦言:“现金贷的业务发展证明了现金贷市场的巨大需求和商业上的可行性,只要监管层不对现金贷'一刀切',我们总归会找到合适的模式来应对。”
11月17日,在一场公开活动中,国家互联网金融安全技术专家委员会秘书长吴震透露,通过技术监测发现,国内目前从事现金贷业务的平台多达2693家,利用网站从事现金贷业务平台最多,数量为1366家。而从事现金贷业务的平台主要分布在广东、北京、上海三个地区。
但看似蓬勃繁荣的现金贷,事实上却又是脆弱至极。“姑且只是按照36%的综合息费率上限这一个标准来测算,如果政策强力要求必须遵照这样的上限,我觉得现金贷这个行业就基本上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依靠高息覆盖高坏账的模式就全部失灵,现在获客成本这么高,不亏损就不错了,恐怕存活的也就只有自己有流量的互联网平台了。”上述头部现金贷平台人士称。
11月23日,支付宝方面便正式向合作的消费分期平台发邮件,要求在该平台上推荐的相关借贷产品综合息费率不得高于24%,而在此之前,其基本上是按照36%的这一标准来要求,利率水平的大幅压缩无疑也将对依靠该平台作为获客来源的现金贷平台利差空间大幅收窄。
而恐怕更会对现金贷商业模式带来挑战的是,由于多头借贷情况比例较高,当强监管政策出台后,此前各路资本和资金提供者疯狂融入现金贷领域的盛况不再,给借款人整体的逾期及坏账水平带来巨大的压力。
36%的综合息费率一直是业界所称的一条利率红线。最高法院在2015年的一条司法解释中明确:“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未超过年利率24%,出借人请求借款人按照约定的利率支付利息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年利率36%,超过部分的利息约定无效。借款人请求出借人返还已支付的超过年利率36%部分的利息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
事实上,除了少数头部平台的综合息费水平低于36%以外,目前市场上绝大部分现金贷平台的综合息费率远超36%,超过100%者比比皆是,更有甚者高达500%以上。
苏宁金融研究院互联网金融研究中心主任薛洪言便认为,随着监管政策的出台,当前现金贷行业的资金渠道、获客模式、定价模式等都会受到影响,也不排除市场进行一次洗牌,当前的一些头部公司因为某些合规问题或模式问题,在新规之后或一蹶不起。而据记者了解,面对如此严格的监管形势,很多现金贷平台已经或正在准备转型以应对现金贷平台的整顿。
如在业务层面,一些现金贷平台开始扩充其他业务线,进入车贷等领域,开始寻找有消费场景的渠道;而在产品层面,现金贷平台则开始增加产品品类,尤其是增加一些息费水平更低、金额更大、期限更长的贷款产品,寻求在综合息费率、坏账率及运营成本之间找到一个生存空间;而在资金来源方面,由于外部合作的资金渠道变数重重,有的平台也开始通过自身集团体系,大力推广自己的理财端,以期提高掌控资金来源的能力。
而另一个应对则是“出海”。现金贷“出海”早已是业内众所周知的动向,多家知名平台早已在东南亚国家开始业务,印尼、越南、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都已经成为现金贷平台出海的目标市场,如名特量化、闪银奇异等均是早已在东南亚布局。
一位业内人士曾对经济观察报透露,目前到东南亚开展做现金贷的平台没有百家,也至少已经有几十家,这些国家市面上的现金贷产品绝大部分都是中国团队运营的。
资金方转向
据了解,针对现金贷的监管政策不仅仅只是针对现金贷平台的业务牌照,而其放贷的资金来源、杠杆水平以及资产证券化(ABS)情况同样是监管层关注的重点。
事实上,山雨欲来风满楼,在此次监管政策正式出台前,很多曾和现金贷平台合作的资金方就已经开始变得谨慎。
现金贷平台的资金来源除了自有资金外,主要是通过外部的金融机构如银行、信托、消费金融公司、保险公司,以及P2P平台提供,银行由于资金体量大且价格相对较低,成为了现金贷平台钟爱的资金来源。
传统银行和现金贷平台找到了互补之处,在这些银行中,尤其是以民营银行、地方性城商行嗅觉最为敏锐,最先入局。
薛洪言也认为,恰恰传统持牌机构面临巨大的转型压力,一方面要调整业务结构,提高消费金融占比,又不懂互联网消费金融那一套,本质上也不信那一套,于是就做起了现金贷平台的资金方,引入第三方担保公司提供担保,本质上还是对公授信那一套,轻车熟路,消费贷款数据也很好看,何乐不为;另一方面则要进行互联网化转型,与互联网化的现金贷平台合作,便是转型的标志和起点。
在现金贷和银行进行合作的模式中,助贷模式最受欢迎,简单而言,助贷模式是由现金贷平台为银行提供流量、风控、技术、催收、兜底等,银行再经过内部风控后进行放款,借款人直接还款给银行,银行获取约定的放贷利息后,其余部分由现金贷平台作为服务费收取。现金贷业务为这些区域性的银行带来了也较为可观的收益,“我们最开始做这块业务的时候提供的资金成本是7%,现在已经逐渐上涨到10%了。”上述城商行负责人称。
不过,据记者了解,由于考虑到监管政策的不确定性,以及现金贷业务中实际存在的高息争议,很多银行在此前已经暂缓了与外部现金贷进行合作的步伐。
广东南粤银行相关负责人此前告诉记者,他们早已停止和单纯现金贷平台进行合作,而另一家城商行负责人也透露,此前几个月已经暂缓接入新的现金贷平台合作,存量现金贷业务将在到期后重新考虑。
银行的这些变化一方面是出于对监管政策的顾虑,正是和所有现金贷平台知道监管政策终究会出台一样,银行人士也同样知悉潜在政策出台的冲击力;而另一方面,银行亦认为小额的现金贷业务占用的行内资源过多,开始更倾向于一些有消费场景的其他消费金融产品,如汽车金融等。
“至少汽车金融的量很容易上去,做一台车的客单价至少几万元,规模很轻松就能做上去,而且周期往往都超过一年,这比现金贷这种高周转的业务更省事不少。”上述城商行负责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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