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5日，在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古镇酒厂，工人在制酒车间里摊凉糟醅。　　新华社记者杜涓涓摄

 

 

半山腰上的狭长公路沿着山势蜿蜒向前，两山的深谷中，河水在静静地流淌。这里是大娄山山脉的一处低洼斜坡，唤为马鞍山，这条河流便是著名的赤水河了。

 

整座山谷弥漫着浓浓的酒香，盘山公路的两旁，人们利用陡峭的坡地小心翼翼地建起酿酒坊。铁治才说，这里寸土寸金。

60岁的铁治才是茅台镇岩滩村的村民，祖祖辈辈都根植于赤水河畔。这个家庭，每年酿酒的纯收入就超过150万元。

你很难想象，在贵州偏僻的角落，会有这么富裕的县城。当地官员说，若单论经济总量，仁怀的GDP已可跻身全国百强县80多位。当地人去年广为流传的一个段子是，一家大型国有商业银行宴请当地在该行私人存款过亿的客户，结果，40人的宴会厅容纳不了到场的富豪。

铁治才说，仁怀所有故事都与酒有关。

该市2011年320亿的工业总产值中，白酒产业贡献了306亿，全市65.8亿的财政总收入中，白酒占了59亿。

山谷里的小酒坊

铁治才的家在赤水河畔的这条盘山路旁，这是一座建在斜坡上的三层楼房子，一出门便是陡峭的山坡，坡上就能清楚看见他们一家赖以生存的赤水河。

茅台镇上的13个村居，有五六个靠近赤水河的村寨自古有酿酒的传统。在岩滩村里，80多户人家都有自己的酿酒坊。这些酒坊和村民自住的农房连接，散布在赤水河畔的山腰上。

铁治才家原本只种植高粱和玉米，高粱卖给镇上的酒厂，自己就用玉米酿酒，酒糟拿来喂猪。1984年开始，岩滩村成立集体酿酒厂，30岁的铁治才和另外三位村民负责管理。

1996年，企业改制，铁治才尝试自己酿酒，他用茅台镇人人皆知的茅台酒酿造工艺酿造的白酒成功在山东、河南等地找到买家。

从最初的年产十几吨酒到现在250吨，铁家的酿酒收入从每年1万多块迅速增加至150万元-200万元。这样的收入，在岩滩村算是中上水平。

铁治才自己并没有生产许可证，握有许可证的贵珍酒业从多户像铁家这样的酒坊里收购白酒。在仁怀，当地企业总计拥有141张生产许可证，一张生产许可证最高已炒至600余万元。“那里是外省老板来投资的，一年就有4亿元的产出。”铁指着不远处正在修建的酒坊。

铁治才的大儿子铁勇说，自家酒坊明年产量要扩大到400吨。铁勇20出头便跟着父亲酿酒，他之前在仁怀市一所职业高中读了两年的酿酒专业。

30岁的铁勇和节俭的父母亲不同，他喜欢打麻将，每年各种迎来送往花销超过40万元。他给家里前后添置了5台车，还在仁怀市内买了一套房子。

铁家的女人们负责照顾孩子，也种些蔬菜供家里吃。岩滩村的村民中2/3已经不再务农，1/3仍在务农的都是女性。

铁家也基本不再亲自酿酒了。铁勇雇佣了多位酿酒师，每天支付给他们200元的酬劳。这些酿酒师们被称为两栖农民，酒在发酵期时回去种高粱，农闲时就来酿酒。当地3.6元/斤的高粱售价比北方2元/斤的价格高得多，当地人说，只有本地的高粱才酿得出纯正的酱香白酒。

当地官员说，仁怀的普通农户，男人农闲时酿酒每年就有6万元的收入，加上高粱、养猪等收入，年收入10万元左右的农村家庭不是少数。

相比较的，县城居民的收入不那么让人满意。当地普通公务员工资在3000元/月左右，上述官员说，从市人事局反馈的数据显示，2012年上半年仁怀重点事业单位有超过300人提出退职申请。“他们一般是流向当地的酒业，有自己创业的，也有的去企业担任管理人员。”她说。

唯一的赤水河

茅台镇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只有赤水河的水，只有马鞍山河谷的紫红色泥巴，只有茅台镇的空气，才能酿造出今天的茅台酒。

科学家们认为，茅台镇海拔400米，环绕河谷的大娄山山脉海拔超过1000米，这样相对封闭的河谷有利于酿酒生物的生长。国家已明确要求，茅台酒厂上游100公里范围内，不能因工矿建设影响酿酒用水，更不能建设化工厂。

铁家的酒坊旁，一直嗡嗡作响的排污设施甚为引人注意。铁治才2006年花费了60万元购买了这套排污设备。他说，赤水河的水没有以前好了。

现在茅台酒厂取水口及上游区域，可以维持稳定的二类水质，但下游段水质已经从过去的二类水下降为三类水。

急速发展的白酒产业让遵义市环境监察支队大队长郑建平忧心忡忡。仁怀市提出将在“十二五”期末实现60万千升的白酒年产量，而当前这一数字为20万千升。

在仁怀，酒坊乱排放一旦被逮住会处以5万以上的罚金和全面停产的惩处。郑建平说，现在对赤水河保护的目标是，维持三类水质，不再恶化。

遵义市工业能源委员会的官员说，如果赤水河完了，白酒产业就完了，遵义的工业将一败涂地。遵义的工业总产值中，白酒产业占比超过六成。

围绕赤水河的保护，一项大型的动迁工程已经启动。仁怀市环保局监察大队大队长杨亚欧说，生活污水的治理一直是赤水河保护的难点之一。测算下来，整个茅台镇的环境容量只能容纳三万人居住，而当前茅台镇的常住人口已达7万人。他说，将有2.5万人从茅台镇迁到仁怀市区，目前第一期和第二期的工程已经完工。

仁怀市将赤水河划分为三个区域予以保护——禁止发展区、限制发展区以及规范发展区，寄望通过对小酒厂的连片治理控制污染源。杨亚欧说，禁止发展区已经基本控制到位，这个区域内关停了16个老矿井和279户家庭式小造纸厂，五马河流域已经恢复到二类水质。

铁治才的长孙铁烨城已经5岁，铁治才说，如果赤水河能一直清亮，铁家的小酒坊能继续生存下去，孙子将接过父辈的衣钵，继续在大山里酿造美酒。